自從寫了回應(一)以後,我也收到其他意見,對於絕大部分這些意見,我已經在回應(一)作出相關的回應了。在此我想回應的只有一個新意見,有人說《寂寞》系列是想左右逢源,我想意思是說黃的陣營(反北京和/或香港政府)、藍的陣營 (支持北京和/或香港政府),我都想討好。對於這種說法,我斷然否認。我寫作時心中只有一股民族情懷,希望在混亂的時代裏、惶惑的人心中,為重建和保住歷史文化意義的中國人的身份認同作出一分力,這就是我的唯一目的。如果有黃的陣營和藍的陣營的人支持我,只是因為他們都認同歷史文化意義的中國人身份。事實上,在支持我的意見中,我的確看到有這兩類人。這就證明歷史文化意義的中國和中國人的觀點是超越政治觀點的。這一點非常重要,裏面有兩重意義:
(一) 歷史文化意義的國家觀念是可以有廣泛的認受性的,我看到的支持意見中有黃有藍就是很好的客觀證據,這就證明歷史文化意義的國家觀念的真確性。原因就是,對比於今天氾濫的政權意義的國家觀念, 歷史文化意義的國家觀念才能指出國家觀念的本義,所以更合情合理,更能為人所接受。在此我呼籲大家在自己的生活圈子裏傳播這個信息,共同為重建和保住歷史文化意義的中國人的身份認同出一分力。
(二) 如果黃、藍的陣營中都有人可以認同我的觀點,這說明了不同政見的人也可以有共通點,這就是歷史文化意義的中國人的身份。彼此在這個基礎上可以嘗試放下對立和仇恨,為香港,為中國,為下一代做些真正有益的事,而非事事對抗,一事無成;同時為如何爭取民主和自由共相籌劃,而非輕率冒進,自毁長城。這些話在今天的社會形勢下,似乎是不切實際,但如果香港人再互相對抗,互相仇恨,甚至變成盲爽發狂,毁滅香港的並非別人,而只會是我們自己。香港要有真正的希望,無論是政治上的、社會上的或經濟上的希望,全社會的人都要團結起來, 我希望認同歷史文化意義的中國人的身份是其中一條紐帶。
我在《寂寞(一)》說認同歷史文化意義的中國人的身份這條路是寂寞的,如今看到有多些同路人,心中稍感寬慰。但情況還是相當嚴竣,加上將政權當國家的想法根深蒂固,否定甚至侮辱中國人的歷史文化、國家民族和祖宗血脈的思想和行為成為時風,這條路還是寂寞的、艱難的。但正如孟子說 「必有事焉」,有些事還是必須要做的、必須要堅持的。 歷史文化意義的中國人的身份是中華民族的大義,是炎黃子孫屹立於天地間的精神,萬萬不能放棄。
我在《寂寞(三)》最後一段說過在這個時代中國人的困難和挑戰就是中國人的身份認同危機和如何爭取民主與自由。關於這兩點,我想引述牟宗三的兩段話。下面這兩段文字寫於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原是說關於民國以來中國的情況。但放諸今日的香港,卻是異常貼切。我就以此兩段話來為《寂寞》系列的回應作結。
「凡文化意識強的人及其思想系統,決不肯主張亡人之國,亦決不肯甘願其國之亡。此種 「不肯 」決不是一時之情感。此 「不肯 」一念頓時即通於其 「理性之全體 」。必肯定民族國家之存在,此春秋大義之所以主張 「興滅國,繼絕世 」也。這是孔子的文化生命所給我們的教訓。而肯定民族國家的存在,即函不能亡人家的歷史文化,所以文化觀點下的民族國家之肯定與國家主義、帝國主義、國家至上等,決定不相干。而凡死在國家一概念下,成為國家主義,其背後之意識決定不是文化的,它當是權力欲的氾濫,或是種族的優勢。尼采、希特勒等即犯此病。而因此病而來的反動,欲澈底否定國家者,其背後的意識,在下面或現實方面,只是赤裸裸的個人主義,上面或理想方面,則是虛無不着邊際的世界主義,個個散立的世界主義。此種意識亦根本不是文化的,根本是反人文的。兩種 「反人文 」的意識都是 「清一色的生物生命 」 在氾濫,都是僵化。反僵化即是立腳跟於文化意識而湧出 「中道 」來,使他們的生命清醒,個個豁然開朗。」--〈反共救國中的文化意識〉,收於 《道德的理想主義》一書。
以上說的 「中道 」就是歷史文化意義的國家民族觀念,以此凝聚和堅定人心,而不致於渙散。人心渙散的一個極端就是國家主義(例如納粹德國)和極權與獨裁。另一個極端就是赤裸裸的個人主義(而個人主義亦常流於恣縱的自由主義)和虛無不着邊際的世界主義(即今天所謂的世界公民,根本是無實質所指,亦只是飄蕩無根)。兩個極端都只會蠱惑人心,偏離正道,而陷於邪僻,混淆對錯,顛倒是非,終致瘋狂。
「政治上的民主下散流走而轉為社會日常生活上無律無守的氾濫泛民主主義。民主裏面含有自由平等兩觀念,如是自由平等亦失掉它政治上憲法上的意義,而下散流走,轉為日常生活上無律無守個人自私的泛自由泛平等。此風一直在社會上漫衍,直至今日而不覺 …… 師生之間講民主,則先生無法教學生。父子之間講民主,則父兄不能管教其子弟。夫婦之間講民主,則夫妻之恩情薄。民主氾濫於社會日常生活,則人與人間無真正的師友,無真正之人品,只是你不能管我,我不能管你,一句話是 「你管不着」。民主本是政治上對權力的大防,現在則轉而為掩護生活墮落的防線。三十年來知識分子對於民主的貢獻不期乃如此。社會上泛民主主義愈流行,愈墮落,則政治上愈專制,愈極權。墮落氾濫的結果是共產黨的出現。知識分子乃遭歷史以來所未有之荼毒。此豈非其自身自造之命運而何?」 --〈關於文化和中國文化〉,收於 《道德的理想主義》一書。
以上這段文字是我們爭取民主和自由時要切記的訓誡。我們必須要知道民主是政治上的守則,而不是日常生活的守則,否則必淪為泛民主、泛自由,就像今日的香港。香港的「民主派」政客和一些知識分子只知鼓吹泛民主主義,而不知道民主一旦流於作為日常生活的意識,只會是墮落的藉口。結果政治上的民主爭取不到,只助長了社會上恣縱的自由主義,最終變成盲爽發狂,根本和民主與自由背道而馳,只會讓政權有藉口更專制獨裁,此即是我常說的自毁長城。「 社會上泛民主主義愈流行,愈墮落,則政治上愈專制,愈極權」。慎之 、戒之。
關於《寂寞》系列的討論,我想到此可告一段落。由於我還有其他工作,不能全心投入這個網誌,但我會盡量繼續寫作,嘗試新的題材和文體。如再有發表,我會在facebook上發放消息,大家也可每幾個月左右來查看一下我的網誌。謝謝。再會。